引言
1999年9月20日,我对为数不多的几位朋友宣称:“我有了一个孩子。”他们惊讶的模样让我得意非凡。然后我告诉他们,那个孩子诞生于网络,名叫“公共行政之窗”。那时我自然不会想到,几十天后给它更换的“学名”--思想的境界--竟然会在后来引起某个人群的特别关注。2000年10月14日晚上,我向广大得多的人群发布了这个孩子的死亡声明。外间对这个孩子是自杀还是他杀议论纷纷。
承蒙很多师长朋友厚爱,他们说我一个人独力制作维护的网站“思想的境界”(以下简称“思想网”)虽然已经死亡,但它已在世纪末的中文学术网站建设中留下了一抹亮色,甚至还可能继续留在某些人的记忆深处或某种在野的历史中。其实这些对我都不重要,我深切的知道这个时代一切死亡的东西都会迅速消逝,但我如果还有一点遗憾,却不是因为它将变成某种私隐的怀念,而是它不再能够对现世的人群发生真切的影响。后者才是我努力追寻的目标。
现在我还是时常在网际流连,但心情已经大不一样。那些网站走过的历程,那些心灵翼动的体验,那些对过去与未来的种种思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在眼前飘荡。
感谢《二十一世纪》给我一个特别的表达机会,让我来描述网站从生到死的那段历程。当我看到沈昌文先生写关于《读书》的回顾竟然用了十分谦卑的标题“出于无能”时,我想自己一定是“出于无知、无能和无为”了。
一、缘起.为了信息共享
我触网是在1998年底,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找寻有价值的学术研究资讯。当时中文网站开始进入活跃时期,圈地和淘金的神话到处上演。但我却很失望:国家图书馆和公共教育部门提供的数字化信息少得可怜,而商业网站的定位是吸引注意力以开展某种毫无基础的电子商务。直到挥霍了大把的时间和金钱后,我才想起既然网络学术如此薄弱,为何不自己来做一个小小网站,把我那些费心收集的资料放到网上与有心的朋友交流共享呢?
9月,我的脑子完全被这个念头占据,花了一周多的时间来研究网页制作的最基本技巧,连睡觉都觉得奢侈。终于在那一天,“公共行政之窗”寄生于某家提供免费主页的服务商,开始了它学步前行的艰难历程。在它身上,有我在网上找到的不到100篇论文。
自从孩子降生之后,我觉得时光以加倍的速度流逝,每天都因为充实而变得短暂,每天都因有爱恋而充满期待,首页的计数器简直成了我的心灵寄托。我到处搜寻同类,到处寻找营养品,到处做广告,希望这个幼稚的婴儿能被更多的人认识和喜欢。但是结果还是可怜得很。好几周里,那计数器如果在跳动,几乎都是我一个人不断上线下线点击造成的。大概没有“生育”过的外人很难理解这种狂热,尤其是这种狂热目的模糊,未来不定。
记得当时秋风先生做了一个“自由主义评论”(后迁址改名为“思想评论”,依然优秀),提供了很丰富的古典自由主义文献,还有他自己撰写的精彩时事杂谈,看得我眼红耳热;还有几乎和我同时起步的“春夏自由评论”刚过国庆,日访问量就突破了3000,我简直不能相信。我开始反思自己的孩子到底哪里不如人,结论是太狭隘,太专业,能锁定的读者自然有限。
11月初,做了一次整体的改版,那种天蓝色的页面风格和无意中想到的“思想的境界”网名就这么固定下来了。网站大幅度增加了人文历史、经济关怀和时事追踪的内容,其实文章的来源网站屈指可数:万圣书园、中国研究、天则经济所、中文论坛精选和资历深厚的新语丝、华夏文摘等。再后来发现了《二十一世纪》和《战略与管理》网站的时候,我欣喜若狂,由于不懂得用软件下载离线浏览,只好整夜整夜趴在网上一篇一篇复制保存,然后放到自己的页面上。为了吸引读者,我还做了一个“意外惊喜”的栏目,放置了一些精巧的小游戏和另类软件。有一天一位网友来信询问我提供的那个“保龄球”游戏怎样玩。我读着来信,竟然唏嘘感叹:为人民服务见成效了。
最早的留言已经记不得内容。江苏的听话先生说计数器只有两位数的时候他就来了。战略与管理编辑部的高超群兄说他找到思想网时,计数器只有三位数,上面还有我的个人简介和“玉照”。我对他们这样的古老读者心怀感激。10月12日,访客达到1,000;12月17日,计数器跳到了10,000。2000年2月4日,除夕,访问人数达到20,000。
这段时间,网络上的个人学术类站点开始多了起来。热闹中我并不知道意义何在。
二、发展.思想找到了方向
1999年的12月,吉隆坡的孙向阳先生寄来了一篇文章,这是思想网收到的第一篇读者来稿。春节过后,开始有新的稿件来,到了3月份,每两三天就更新一次的网页目录中醒目地标记出感谢某某惠寄大作,每次一串,看上去颇有感召力。到了5月,思想网就开始以发布作者赐稿为主,在个人网站中率先闯出了到处复制粘贴的侵权泥潭。
我后来曾经想过,为什么一个力量单薄的个人网站会吸引那么多高手赐稿?原因似乎有:1、网站还算严肃;2、托南京大学的福,作者们不担心稿件被坏人利用;3、没有资金也没有门户背景的个人独立支撑,带有某种悲壮的气概;4、中文学术思想网站过于稀缺,资源越是稀缺,努力就越可贵。尤其到后来制作了大批学人专集后,他们更乐意把大作发来;更多的优秀稿件吸引了更多的高素质读者,从此形成了良性循环和先发优势。
小小的婴孩开始学着自己走路了。此时,中国教育网络促进会的网管君韬先生在他们的服务器上为思想网提供了无限存储空间。
4月某日,收到崔卫平的电邮,希望思想网能够为她主打翻译而无法出版的《哈维尔文集》提供网络传播的阵地。这是思想网第一份独家发布的大作品。在此前后,许纪霖、张闳、任不寐、王力雄、戴晴、高华、邵建等学院和民间高手相继表达了对思想网的亲近。
象王力雄、戴晴这样独立的自由知识分子,很难在控制森严的大陆学术期刊和传统媒体上传递他们的声音,而网络却可以实现这样的效果。思想网上份量沉重的独家大作既是思想网树立声誉立住脚跟的重要原因,或许也是最终死亡的诱因之一。
对我个人来说,大量新鲜而锐利的思想不断冲刷着我,剥离掉层层外壳,在心灵深处引发了共鸣。象我后来给论坛起的名字那样,仿佛暗夜的灯火,引导我走出封闭的小我,泯灭了许久的对共同体命运的关注汹涌的浮现出来。直到此时,我才发现个体不是绝对孤独无助和无力的,这个貌似虚拟的网络,可以把分散的个体有机的整合起来,把微弱的呼喊切实的放大出去,从而成就从前不能设想的事业。
我感到了某种正在汇聚起来的宏大力量。这种力量天天鞭策着我,让我觉得人生如此丰盈充实,我迫切的想把这些思想者对世界和心灵的认知传递给更多的人,我想自己大抵知道网站的下一步该怎么走了,我在网页上表达了自己的倾向--自由与良知。
下面这段话引自5月4日的编者感言:
现在很多想法都变了,虽然我还不能清楚地表述。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已知道一个满足于收集和整理资料的学人和一个承担使命的知识分子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后者对权力的扩张永远保持警惕,对以任何名义强加到个体的不自由都坚决抗争。我非常愿意转引林贤治《五四之魂》长文中的引语:精神不是任何人的仆从。由于精神的存在,知识分子多出了一个世界。关于这个世界,一位俄裔流亡思想家弗兰克曾经这样描写道:“不要在地上寻找自己的路标,这是一片无边的汪洋,这里进行着无意义的波浪运动和各种潮流的撞击──应当在精神的天空中寻找指路明星,并向着它前进,不要管任何潮流,也许还要逆流而上。”
为此,我在首页设立了学人专栏,把那些睿智的思想者集中推荐给大家。我给网站确定了努力方向:关注世界命运、关注人生境遇、关注思想变迁;借助网络,使学术思想得以:交流、共享、传播;追问真理,逼近真实,保持真诚。
5月中下旬,思想网上开设了两个论坛:锋利论坛和温和论坛。显然,大量的参与者都集中到锋利论坛上,人们张贴了许多指点江山的激扬文字,短短一个多月里,该论坛的点击数就超过了30万。思想网进入了快速发展期。
三、波折:改版、论战与休克
犀利的自由主义倾向固然可以痛快淋漓,但在吸引读者的同时也在加速的失去读者。6月中旬,听从朋友的劝告,再次做了大的改版,准备收敛锋芒,搭建一个更具兼容性的思想交流平台。
当时的改版说明记录下这样的话:
--我是一个普通的高校教师,也不怎么年轻了,总感到生命紧迫。出于对互联网近乎偏执的热爱,把大量的时间、金钱和精力无悔地奉献给它,原本只是为了达成一个小小的愿望--把自己阅读的乐趣与更多的人分享。那时,我虽然沉醉其中,但没有企图。如今,眼看着这个亲生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并且有成为大小伙的可能性时,我忽然有了许多的冲动,希望把这个纯粹个性的小地方做成一个公共园地,不是为了戏耍,而是为了在思考的负重中前行。百年中国,多少问题无解,却又有多少智慧的头脑在执着追寻。但愿这种崇高的人性能在虚拟的时空中流传发扬,而我,愿意竭尽我所能做一个辛勤的服务员。
--必须承认,我带有强烈的个人偏好和价值主张。我曾经坚定地认为,要把这个网站定位于其实处于弱势的自由主义,因为在自由主义者看来,不同的声音都必须容忍,对异己绝不打压,而是努力沟通;当面对强权,这种宽容的姿态总是显得如此无力。但我现在开始意识到,如果可以成为一个开放的平台,让各种见解在此碰撞交锋,以此来检验那些号称恒常的价值,是否真有恒常的生命力,也许比张扬自由主义更为重要。此次改版,是我的一个声明,我声明将以一个基本公正和努力包容的心态来倾听和传递。作为私人,我可以保留微弱的对人与文的偏爱;但作为编者,我的公开立场从此就是无立场。
--我只能以个人不足道的声音,希望能够有越来越多的学者把书斋里的私秘享受放大为公共的愉悦。希望本站能成为思想者打破学科壁垒、自由交流的一个媒介,成为不断完备的学者脑库,并催生出更精彩的思想和更博大敏锐的智慧,在世间的嘈杂中显现清醇。
在这样的思路下,我把兼顾到各个思想派别的学人文库做为重点在首页推出,第一批就有近50人,其中得到作者授权的有一半多。崔之元先生穿针引线,发来了大量新左大将的力作。中国思想界的精锐人物在这里展示他们的立场。
改版不久,“长江读书奖风波”骤起。在传统媒体还顾虑重重不敢表态的时候,旌旗网、中华读书网、博库网等迅速崛起的机构网站已经以尖锐的前锋姿态和大战三百回合的豪情冲入了战场。到这时人们似乎才发觉原来在网上的学人无论数量还是质量比起年前都已经上了台阶。试图提供交流平台的思想网也不可避免地卷入了这场厉害的交锋。其实早在3月,思想网就接受了第一次论战的考验。吴冠军先生以IT经理的身份向王小东先生的《盗版有理》发出了强烈的质疑,双方的简短回应通过我中转再反馈到网站上。尽管那次交锋在参与的规模上算不上激烈,但我性格内向,对这种有些刀光的交手甚是紧张。因此当读书奖风波越吵越烈,硝烟弥漫,思想网又深陷其中时,我对自己控制局面的能力完全失去了信心。
就在这时,一件“重大”的事情发生了。网管君韬告诉我北京层次很高的某部门认为锋利论坛管理失职,存在不少有问题的文章,要求思想网关站整顿。时间如此巧合,头一天我才情绪化的表示要删除相关争论文章彻底退出交锋,次日就必须关闭网站。以至于后来我在某论坛上看到有人发言说思想斑竹被读书奖之争吓破了胆,竟然割肉逃跑,太不成器。
必须承认,我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件,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上面如何定性。连夜发去了我的个人简介和关于网站的有关说明,就在极度的不安中等待消息。正式的消息始终没来,到底如何整顿,到今天我也没看到公文。倒是各种议论关站的流言沸沸扬扬。朋友们建议说,这样下去非常被动,不如自己整改,去掉论坛链接,转移战场重新出山,sixiang.com从此成为主力站点,直到它也默默倒下。
在宣布死亡之前,思想网上还经历了两次大的论争。一次是由旷(新年)秦(晖)交锋引发的新左派与自由主义学者阵营的对峙,一次主要是在民间人士中激辩的余杰向中国作协争取工作权利的事件。这些个案的意义还有待时间来梳理。
四、高潮.死亡是不是结束?
7月9日网站被迫休克造成的阴影在擅自重开以后并未得到缓解。不甘死亡的意志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做着拉锯式的战争。而稿件和来信又多得让我喘不过气来,连续的高强度劳作中身心开始恍惚。7月15日的这段编辑手记详实的反映了当时的感受:
炎热的夏季本来是我的克星,近来又有多种复杂的因素异常地绞缠在一起,使我的情绪和体力都降到了极低点,而思想的激烈动荡却偏偏处在好久以来的最高点,内心里再也找不到安详和平静。我必须真的休整几天,甚至暂时忘掉这个网站--这个盘踞在我心里的最大的爱和痛--去睡觉,去聊天,去感受一下越渐远去的真实生活。也许是我执着的沉浸在虚拟的世界太久,也许是我过于急切的希望看到这个幼苗茁壮成长,而忘掉了仅以我个人的力量其实还远不能成就我理想中的宏大事业。于是有焦灼,于是有恐惧。
昨天读到陶世龙先生--顺便要表达我对陶老的无边敬意和感激,这位七旬老人虽身在加拿大,但无时不惦记国家,不仅凭其深厚的人文底蕴和丰富的人生体验制作了优秀的站点中华文化,而且还经常给我鼓励和指点,在那些我曾经迷茫和困难的时刻,只要读着陶老的邮件,总是立刻鼓起斗志--寄来的一篇文章,那是杨一之先生写于1934年的《旬论》卷首献辞。读后半晌无语,杨先生在六十六年前所描写的中国处境在某种意义上简直就是今天活生生的现实。想到此点,惊恐莫名。顿时感到个体的努力在时空面前,是多么渺小;也顿时省察,如果连个体的努力都没有了,那所谓共同体的复兴又从何谈起?虚无与责任几乎在同时重重的击中我。除了晕倒,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建站近10个月来,从到处转抄到来稿不断,从门前冷落到众人捧场,其实我已经走出了最艰难的一步。但接下来怎么走?我反复追问自己的初衷,并向朋友们求助。可敬的师姐崔卫平给我写来了长长的答案:
--“思想的境界”这个名字已经给你提供了答案,一是突出“思想”。二是要有“境界”。所谓“思想”,我的理解是扎根于我们生活的根基之中,要以我们全部有血有肉的生活作为担保,是我们的呼吸、追求、理想及疼痛,是那些看不出来但完全能够感受得到的东西。在这个意义上,思想者和他周围的普通人有着同样的命运、遭遇和对于事情的基本判断,他头脑中默默考虑的,也是他的从来没有谈过话的邻居头脑中默默考虑的;令他辗转反侧的,也是令他的看上去平淡无奇的邻居夜不能寐的。他们虽然从来没有交流过,但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完全一致的,都知道有些话还没有大声说出来。在这个意义上,还在尝试着发出声音的思想者是一种代言人(请允许我用这个字眼),他没有什么自己特殊的利益,至少在表达思想的时候是如此。
--当然,思想要有学问的背景,要富有成效地进行思想,并且更加完整地把它们表达出来,离开大量的阅读是不可能的。甚至有框架的思想才是有承受能力的思想。更大面积地承受而不仅仅是出奇,才是更优秀的思想。更为直接地说,思想是让人感到有同感、痛感的那一种东西。在它的一头,紧连连着现实,而另一头,则连着更为丰富广大的思想的成果。最终,思想(及其批判)是建设性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承纳、祈祷和祝福。
按照崔师姐提示的答案,我决定直接关注百年中国问题,因为它直接关系到我们的生存境遇。恰好世纪中国网站在那个时候横空出世,凭借它所掌握的学界资源,很快就拥有了忠诚的作者和读者群。和世纪中国这样大气魄的机构网站相比,思想网做为一种纯私人的努力,并不能指望改变什么或做什么大事,如能借用新科技的巨大力量做一点思想传播的小小事情就已足够。
我希望网站能努力发掘那些散落在体制和民间的各种声音,那些声音当然有差异,但在追寻真理、接近真相、保持真诚等方面应该是相通的。在操作上压缩纯学院派风格的论文,增加晓畅明白的思想随笔和更具当代感的时局评论。
这个大的方向感似乎是对的,留言本上开始热闹起来,访问量节节攀升,到关站前总访问人数突破了32万,其中最后一个月里的访问量就占3/1,日均突破了4,000人次。
与访客的激增相伴随,言论失控的局面也日渐明显。如何在尽可能的保护发言积极性的同时,照顾到国情尺度,避免再次休克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显然当局也遭遇了同样的麻烦,互联网的蓬勃发展也带来了新闻和舆论管制上的巨大难题,政府相继出台了互联网新闻管理、BBS管理和内容网站管理的法规,全面约束网络自由。
偶尔有好心人给我打招呼,要我注意尺度。我说我已经相当自觉了,简直已经自学成材成为检查官了。但是不行。
我只好杀死这个才上路的孩子。曾经我说,“每次上线,看见这个网站还健康的活着,就为我们这个饱经苦难的共同体感到些许欣慰,毕竟从中可以见证我们民族始终不屈的向上向善的努力,我个人也因此得以抵抗内心的黑暗与虚无。”面对这一次死亡,我己连一点哀怨都没有,只剩下莫大的空虚。真正负责任的探讨没有出路,而那些低级混乱的言论却肆意横行。
好多天里,我一天睡觉的时间要超过从前一个礼拜。
思想的境界网站从生到死,也就走了不到400天,而自觉地追求某种目标则不过四五个月,到引起较多的关注时,其实离死亡就差一步了。睿智的王力雄先生早就说,如果它默默无闻,谁也不知道,它不会死但活着也没意义;如果它要破茧而出,它会辉煌,但必定死去。是默默的生还是壮烈的死,这是一个问题。可惜,它的死不伦不类,留下一串话柄。不少朋友来信指责我太过自私,认为这个网站已经不单属于我,我无权自己决定它的了断。是的,我没有这个权力。如果思想网的死能换来千百个思想网的生,那么这种死何其灿烂;如果思想网的死,引发了连串的死,这种死又何其可悲。
尾声.心路
1989年9月以前,我从未离开过四川东部的那个小县城,盆地之中的盆地,大山里的大山,不但遮蔽了我的视野,也使心灵的发育受到局限;1989年9月进入南京大学之后,从未离开这所学校,在这里我慢慢的成长,缓缓的变化,如果没有意外,都可以计量出某一年结婚生子,而小孩去到哪间幼儿园。
可是,我做了这个思想网,一切都变了。
网络推到了盆地和大山,它把世界都展现给你看。网络改变了我的思想、我交往的人群从而完全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我从中获得的教诲终生受用无穷。
本来对于一个我这样普通得接近尘土的人来说,从来不奢望人生有奇迹。以我极端封闭内向的性格,我永远不会进入某些人群的视野,也不可能坦荡的面对公众。但一段时间里我觉得奇迹每天都在发生,那些书本中的“大人物”一个个朝你走来,向你点头问好。
可敬的崔卫平师姐大概是我透过网络结识的第一个“有名的”朋友。我曾经向她请教一个高难的问题:我应该怎么称呼戴晴?阿姨太亲切,女士太严肃。师姐说直呼其名。这一招拉近了和DQ的距离,她的青春活力让我们小辈都倍受感染;王力雄先生是我特别敬重的人物,我曾在网上拜读过他的两部大着《黄祸》和《天葬》节选,在《战略与管理》上王先生关于西藏问题的讨论完全不同于官方的陈词滥调,这位很早就脱离体制,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自由知识分子后来给我提供了他的大部分遭禁的作品;同在一所学校的高华老师也是通过网站才认识我的,并以他一贯的热情把微不足道的我介绍给他那些大名鼎鼎的朋友:上海的朱学勤先生、萧功勤先生、许纪霖先生;广东的袁伟时先生、任剑涛先生、何清涟女士。兰州的赵启强先生对东欧和俄罗斯历史的深刻见解使我改变了对许多问题的看法,南京的邵建先生,北京战略与管理编辑部的余世存、高超群,浪迹江湖的笑蜀,以及我从未谋面的朱大可、张闳、任不寐等诸多无法一一列举的豪杰,我在睁眼闭眼都会想起。尽管在人格上我并不自卑,但对思想境界的尊崇,使我愿意对他们表达我个人最深厚的敬意。
思想网按一位学长的褒扬提法是“由私人提供的公益物品”。没有帮手,也没有经费,能做到如今这个样子,我更要感谢无数给我热情支持和鼓励的不知名的朋友们,正是他们,才使我夜夜孤灯苦茶的劳作变得有意义。
这群新的人使我逐渐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完全不是学院的,不是封闭的,不是虚伪而浮躁的。我不断检视自己的内心信念,不断走向真诚和勇敢。
无论我为之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我都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要知道,那些宝贵的人生和思想际遇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不知道思想网还有没有未来,但带有个人色彩的学术思想类网站肯定还有未来。
我坚持认为,大型的资料库一定要由政府扶持的公共服务机构来完成,这是信息社会的基础设施。而个人学术思想网站要保持特色,应当拒绝有商业目的的机构或资金介入,坚守民间立场。
我们还有未完成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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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1972年1月生于重庆开县。副教授。
主要研究领域:
政治社会学、互联网政治与电子政务
主要学术成果:
·参与撰写专着《中国政府形象战略》,中央党校出版社1998年版;
·论文《当代民族主义及其未来趋势》(与我校历史系陈晓律教授合着)刊载于《史学月刊》1998年第6期,人大复印资料《民族研究》1999年第3期转载;
·论文《全球化进程中的经济民族主义》,刊载于《马克思主义与现实》1999年第2期,后被中央党校《学习时报》创刊号(1999-7)摘要转载;
·论文《政府形象建设的政治学思考》,刊载于《南京社会科学》1999年第5期,人大复印资料《公共行政》1999年第5期转载;
·论文《互联网络与民主的前景》,刊载于《江海学刊》1999年第4期,人大复印资料《政治学》1999年第6期转载;
·论文《从科索沃危机看美国世界战略》,刊载于香港《大公报》战略与管理专版1999年5月26日,《科学时报》1999年6月1日大部转载;
·论文《互联网与国家安全》,刊载于上海《社会科学》1999年第9期,人大复印资料《图书馆学、信息科学》2000年第1期转载;
·论文《网络控制对后发展国家政治生活的潜在影响》,刊载于《战略与管理》1999年第5期,人大复印资料《政治学》2000年第2期转载;
·论文《官员腐败的政治文化传统溯源》,刊载于重庆《探索》1999年第5期;
·论文《电子化政府的理念与现实》,刊载于《中国行政管理》1999年第11期;
·论文《当代发展中国家的民族主义》,刊载于上海《社会科学》1999年第12期;
·论文《未完成的任务——写在思想的境界关站之后》,刊载于香港中文大学《二十一世纪》2001年第1期;
·参与撰写教材《网络传播概论》,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年7月版,任副主编。
主要研究课题: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信息化背景下的中国政府职能转变,主要参与者;
江苏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项目,电子化政府与政府革新研究,主要参与者;
互联网与政治变迁,南京大学笹川良一青年基金项目,独立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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