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31日星期四

盗版,盗走了大学生的现代公民意识

  上周陪《读大学,究竟读什么》一书的作者覃彪喜先生到江西九江和南昌两地开了两堂讲座。现场爆满,人心向上,颇为可喜。

  讲座之后是签名售书。早几年前,学生与学校观念上并不接受签名售书,认为商业气息太浓,现在倒是允许现场售书了,毕竟让学生多买些书总比买其他不知所谓的生活要强些,更何况学生就那么些开支,花钱买书就压缩了其他生活上的不良支出(但愿学生们能如我一样去想。)的空间,现场买书,也是对作者个人和着作的尊重及肯定。覃先生在签名的时候,发现了好几本盗版书,于是拒绝为盗版签名,有些学生因为被发现买了盗版书羞愧而去,但此举也受到了某些持盗版书学子的质疑,认为覃先生不为他们签名,是太功利了。
作为出版者,如果我代表出版社说话,为作者与出版社的利益作一番争执,自然无可厚非,也更符合商业上利益第一的原则。但此举一定会遭致很多抵触情绪。而跳出身份之外,更容易看清盗版对于权益、对于公众人心、对于整个民族的伤害。

有人会认为此观点过于上纲上线了,将教育救国作为纲领的,不是晚清维新派的作为吗?我们就从维新话题说起吧。在传统的教科书里,我们所学习到的,维新派在前期的作用被肯定,因为他们在思想上、国体上动摇了晚清的统治;而后期则被称为改良派,其活动指向于与革命派论争,是革命的阻力;而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是非功过则另当评说。

梁启超在《新民丛报》的创刊号《本报告白》中,宣布三条办报宗旨:“一、本报取大学新民之义,以为欲维新吾国,当先维新吾民。中国所以不振,由于国民公德缺乏,智慧不开,故本报专对此病而药治之。务采合中西道德以为德育之方针,广罗政学理论以为智育之本原。二、本报以教育为主脑,以政论为附从。但今日世界所趋重在国家主义之教育,故于政治,亦不得不详。惟所论务在养吾人国家思想,故于目前政府一二事之得失,不暇沾沾词费也。三、本报为吾国前途起见,一以国民公利公益为目的,持论务极公平,不偏于一党派;不为灌夫骂座之语,以败坏中国者,咎非专在一人也;不为危险激烈之言,以导中国进步当以渐也。”他们认为,中国民智未开,不应鼓动民众进行革命,其理论依据来自于德国伯伦哈克着作《国家学》中的“国家客体说”,按中国的情况,若中国革命而实行共和政体,必然造成阶级争夺,大乱不已,其结果将是“暴民骚动”,“杀人盈野”;更可怕的是,革命所扫荡的,不仅仅是政权,还有意识形态,还有古老传统,将让中国失去文化的根。一语成谶,一言中的,今日再读,不禁击节。我们按照梁启超所言,“以教育为主脑,以政论为附从”,以盗版引至公民教育领域,可足见盗版之伤。

培根说:“当知识与社会生产力密切结合在一起的时候,知识就是力量!”我们的宣传机器,将前面一句话忽略掉了。前面限制性条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们按可将“知识”理解为有用、有效的常识。当我们的认知世界出现偏差,那这种偏差再与社会生产力结合起来,力量则是颠覆性的。而这种偏差,则可理解为对人心的伤害;它所产生的力量所致的颠覆性,则是对整个民族的伤害。盗版生产获利,对知识产业的物质性生产造成极大的伤害;盗版消费成为常识,对知识的尊重与敬畏已经荡然无存;盗版消费的主体如果不幸而为国家的准精英与具备知识的先进分子,则该民族因缺乏现代公民所需的道德感而失去坦荡与有尊严的未来;由此而一代代传承,盗“版”将无“版”可盗,民族创造力堪忧,晚清末年那种固步自封、一潭死水的状态将再现。盗版获利在中国已经尽人皆知,消费盗版已经开始在被喻为“国家的未来与希望”的大学生群体中逐渐消蚀人心,民族堕落的条件已然具备。梁启超说得对,“中国所以不振,由于国民公德缺乏,智慧不开”。

大学生心安理得地享受盗版,对于现当代教育是一种讽刺。我们无不希望学生能敢为社会风气之先,以五四之大无畏精神,承担净化社会风气、弘扬正义忠骨之责任。但学生从小接受的思想品德教育,越大越无效,到了大学时代,更是泯然初民,令人英雄气短。教育首先要为一个社会的道德和理性负责,扫除旧陋,开启先辈美德传承基础;其次才是传授科学和知识。但我们视野所见,学校大量地向社会输出着各种各样关乎“适者生存”的“技术和聪明”,学生们没有丝毫的思想和智慧,导致了这个社会丧失了真正的信仰及个人道德的沦丧,进而影响到整个社会道德底线的下降。在人的成长过程中,不停地有各种无私奉献、英雄主义、爱国主义等意识在灌输,但在宣传同样的意识时,为统治计,又用了阶级的观念,用了对残酷斗争的描述和认可;给人的感觉就是,教育中美的标准就像是竖了东墙拆了西墙,道德标准在生活现实中形象光辉,本质却殊途同归,只为社会统治服务,而不是与人性同在。最终塑造出来的大学生,在个人学识上、观念上,都处于时代的前沿,但个人修养、现代公民意识,却是无比缺乏。教育的终极目标是为了开启民智,培养人才,进而创造社会财富,推动社会发展。硬要在教育中渗入统治的使命,强调意识形态的控制,那人性的分裂就难以避免。所以,享受盗版,就一般的认识而言,应该是缺乏现代教育的人才会去做的事,但事实是大学生在以身试“法”,挑战着人们的认识规律,挑战着社会共识。而当这群大学生以无知抵抗常识,以反问、质疑的态度树立着新时代无赖的标准,并以此为荣,那么,他越优秀,社会未来的危害就越大。

有人反驳笔者观点:将盗版引申而至教育,放大教育体系存在的人所皆知的问题,使“大学生享受盗版”的个案处于整个教育本身的不足当中,在大不义中令大学生处境尴尬。大学生本身处于现代教育体系当中,完全受制于教育缺陷,自我的身不由己应该可为个体罪孽减轻呵责一二。

我们可以香港为例。1980年代之前的香港,充斥着假货,盗版也猖獗不止。但近二十年来,香港在法治、消费权益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从服务性政府的原则出发,在加强执法、扫荡盗版、重塑商业道德和政府、企业、个人信誉标准的同时,加强对市民的知识产权教育,帮助市民养成尊重版权的观念,为香港创意产业工业的发展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从而使香港成为一个世界信任的“购物天堂”和“正货之都”。在港英统治下的香港人处于一种臣民状态,但他们从小事做起,坐公交排队上车,红灯停绿灯走成为常识而不是路上有车无车的下意识,积极纳税以帮助政府维持良好的社会秩序……经过民众个体的自觉实践,逐渐蔚为一种社会风气,现在的香港成了“最让人放心的城市”。

香港公民社会的塑造说明,公民不是单方面可以完成的,但公民意识的培养至少有助于克服臣民意识和奴隶心态,从而推进历史的进步。公民教育是一种思想启蒙,其目标应该是公民的人格转变,也就是为从臣民走向公民做一些思想观念的准备。我国的民主体制并未成熟,当下阶段更多的是靠个人以自觉的意识实践现代公民理念,从而使个体超越当今体制下的定型人格。这又是一个关乎民族成长、进步的大话题了。而对于大学生而言,这却是责无旁贷的。

梁启超在《少年中国说》中的一段话更可表达本文所希望的高度:“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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